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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堂论茶

发布日期:2024-03-14

知堂是周作人的号,鲁迅的弟弟。周树人与作人兄弟,同为现代散文名家,彼此文章风格不同。鲁迅尖刻,似加了辣椒的冲菜。知堂甘涩似嚼橄榄,有明人小品的遗韵。两人的际遇也不同,鲁迅因缘际会,被中国大陆捧成文学的神。知堂误蹚了浑水,成了历史的罪人,晚岁寂凄以终,现在已很少人再记起他了。


不过,谈五四以后的文学活动,却少不了他。知堂是“文学研究会”的发起人之一,又是《语丝》的发起人和主要的撰稿人。他的散文集《雨天的书》、《苦竹杂记》、《泽泻集》等等,都是脍炙人口的作品。而且他的集子里,常有谈吃的文章。知堂在1949年11月至1952年间,更在上海《亦报》和《大报》,发表了一系列谈吃的文章,名“饭后随笔”。这时已经风云变色,也许知堂感到另一场历史风暴又来了,写什么都可能入罪,只有谈谈吃较中性,因为人民也是得吃饭的。这段时间写了近七十篇谈吃的文章,这时其他作家少见的。这些作品没有结集,流传不广。


知堂谈吃,谈的不是珍馐美味,都是些粗茶淡饭,乡曲俚食,如“臭豆腐”、“家常菜”、“盐豆”、“故乡的野菜”,有怀想,有生活的点滴,清淡得很,一如其文。但在谈吃的文章,却又多篇论茶的,如《北京的茶食》、《喝茶》、《再论吃茶》、《盐茶》、《煎茶》、《茶汤》、《吃茶》等等。




其实,知堂并不善于品茗,他的《吃茶》说:“我的吃茶是够不上什么品味的,从量和质来说都够不上标准,从前东坡说饮酒饮湿,我的吃茶就和饮湿相去不远。”而且根本不讲究什么茶叶。他说:“反正就只是绿茶罢了。普通的就是龙井一种。小的时候吃的是家乡本地制造的茶叶,名字叫做本山,价钱是很便宜。”《吃茶》发表在1964年1月27日的《新晚报》,这时知堂老人又移居北京,正埋首翻译《伊索寓言》和《枕草子》,他说:“今年在北京这种茶叶又出现了,美其名曰平水珠茶,后来在这里又买不到,结果仍旧是买龙井,所能买到的也是普通的种类,若是旗枪雀舌之类却没见过,碰运气可以在市上买到碧螺春,不过那是很难得遇见的。”


当时三年饥荒过去不久,能吃饱已经不错,哪里还谈得上饮茶。知堂还有杯龙井喝,生活算不赖了。他吃茶坚持绿茶,“就是不是不欢喜北京人所喝的香片,这不但香无可取,就是茶味也有说不出的甜熟的味道。”因此,他也欢喜吃加了糖的红茶。他说:“红茶已经没有什么味道,何况又加糖与牛奶。英国家庭里下午的红茶与黄油面包是一日中较大的乐事,支那饮茶已历千百年,未必领略此中乐趣与实益的万分之一,则我殊不以为然,红茶带“土斯”未始不可吃,但这只是当饭,在肚饥时食之而已;我的所谓喝茶,却是在喝清茶,在赏鉴其色与香味,意未必在止渴,自然更不在果腹了。”这篇《喝茶》发表在1924年12月的《语丝》第七期。(注:此段关于香片与红茶的引用,与知堂原文实有出入,感兴趣的茶友可寻原文来看,观点会更加清晰。)


《吃茶》和《喝茶》两篇文章相去四十年,知堂喝青茶(注:据前文应是“清茶”之误)的习惯,倒是前后一贯的。但不论怎说,知堂老人不是个善茗者。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。他说:“我关于茶的经验,这怎么够得上来讲吃茶呢?但是我说这是一个好题目,便是因为我不会喝茶可是喜欢玩茶,换句话说就是爱玩耍这个题目,写过些文章,以致许多人以为我真是懂得茶的人了。”因此,他“只是爱耍笔头讲讲,不是捧着茶缸一碗一碗的尽喝的”。所以,知堂不是品茗,而是在论茶。




知堂论茶,因为从饮食可以了解古人的生活。他认为我们看古人的作品,对于他们的思想感情,大抵都可了解,虽然有年代相隔,那些知识分子的意见,总可想象得到。唯独讲到他们的生活,我们便大部分不知道,无从想象了。因为这其间生活情形的变动,有些事缺了记载,便无从稽考了。知堂有几篇论茶的文章,从唐宋以后的笔记,探讨中国饮茶的风气,他似乎想从“笔记上记的这些烦琐的事物中,与现有的风俗比较,说不定能明白一点过去”。这也是我现在在大学讲授“中国饮食史”探索的方向,因为将一门学科从烦琐的笔记与掌故材料,提升到系统的知识,的确是一段非常艰苦的行程。


知堂虽然不善饮茗,但却颇识茶趣。他说: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,清泉绿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饮,得半日之闲,可抵十年的尘梦。喝茶之后,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,无论为名为利,都无不可,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。”他认为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意外,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,生活才觉得有意思。我们看夕阳、看秋河、看花、听雨、闻香、喝不求解渴的酒、吃不求饱的点心,都是生活必需的,虽然是无用的装点,而且是愈精炼愈好。




知堂虽然欣赏中国人的生活情趣,但他认为,“可怜现在的中国生活,却是极端的干燥粗鄙。”远不如“东洋文化雅致”。就茶而论,他说:“茶起于中国,有这么一部《茶经》,却是不曾发生茶道,正如虽然有《瓶史》而不曾发生花道一样,这是什么缘故呢?中国人不大热心于道,因为他缺少宗教情绪,这恐怕是真的,但是因此对于道教与禅也就不容易有甚深了解。”他认为日本的“茶道有宗教气,超越矣,其源于僧侣”。而“中国的吃茶是凡人法,殆可称儒家的”。不仅饮茶如此,中国的茶食也不如日本。他说:“日本的点心虽是豆米做的,但那优雅的形色,朴素的味道,但合于茶食的资格。”所以,知堂说:“我对于20世纪的中国货色,有点不大欢喜,粗恶的模仿品,美其名曰国货。”对于国货的厌恶,对于东洋货的仰慕,就是后来知堂“失足”的原因。


既向往中国生活的闲情逸趣,又羡慕“和风”的雅致,这种心情是非常矛盾。知堂在五十岁的时候,写了一首自寿诗:


前世出家今在家,不将袍子换袈裟,街头终日听谈鬼,窗下终年学画蛇;老去无端玩骨董,闲来随分种胡麻,诸君若问其中意,且到寒斋饮苦茶。


并改其斋为“苦茶庵”,不知苦茶何味,也许知堂想“忙里偷闲,苦中作乐”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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